编者按 近年来，居民消费率持续走低已经成为困扰我国经济发展的一大问题。在过去的2009年，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扩大消费特别是居民消费，党和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各职能部门做了很多努力，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居民消费率持续走低的状况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扭转。为了探求居民消费率持续走低的深层原因，为相关决策提供有针对性的建议，为消费者个人消费提供贴身到位的市场环境分析，本报编辑部派出记者，分头采访了活跃在经济学前沿的部分专家学者，现将有关观点整理如下。
■本报记者 郑梦超 何春雷
　　我国居民消费率应是多少为宜
　　中国消费者报：居民消费率是指一个国家或地区在一定时期内，用于居民个人消费和社会消费的总额占当年国民支出总额或国民收入使用额的比率，是衡量一国经济发展良性与否的重要指标。2008年，我国居民消费率仍为35．3％，2009年的数据也大抵如此，这个数据不仅比发达国家低，甚至低于部分发展中国家。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我国的居民消费率应该是多少为宜？
　　魏杰：作为一个赶超型的发展中国家，消费率低一点是正常现象，但是，我国目前人均GDP已经达到3000多美元，居民消费率只有百分之三四十，与其他同等发展水平的国家相比，属于比较低的。我认为，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将会逐步提高。
　　马光远：从我国经济的历史数据来看，2000年前我国经济结构是“投资低、出口低、消费高”，而目前则是“投资高、出口高、消费低”，近两年我国外贸的异军突起对消费率的下降也有影响。居民消费率在某段时期内达到一个较低的数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期低迷下去。
　　周春生：2008年，我国居民人均GDP达到 3268美元，2009年人均GDP大概达到3700美元左右，与这些数据相比，应当说我国居民消费率是比较低的。根据我国经济发展的现状，当前居民消费率至少应该提高10个百分点。
　　唐钧：我国居民消费率保持在50％左右是比较正常的。居民消费比重相对较低与我国政府消费比重过高有关，因为政府大规模采购钢筋、水泥来建造公路、高楼等设施，从而使居民个人消费在最终消费中份额减少。
多方面原因导致居民消费率低
　　中国消费者报：我国居民消费率持续走低，主要原因有哪些？
　　魏杰：导致消费率过低的原因有很多。我国尚未建立起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多数人不得不通过储蓄的方式寻求保障，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财富分配结构不合理。储蓄是人们寻求自我保障的一种方式。正因为如此，我国历次降低存款利率的做法，不仅没有降低储蓄率，提高消费率，甚至反而导致人们预期下降，觉得经济情况不好，更应通过存款来寻求自我保障，结果进一步诱发了存款的增加。一般来说，亚洲国家的百姓储蓄意愿高些，从传统来看，国人也有储蓄的习惯。但是，我国消费率低的根本原因，并不能简单归结为所谓的民风俭朴，其背后有着深刻的体制原因。
　　马光远：居民消费率持续走低主要与我国的文化观念有关。我国是储蓄型国家，受传统观念影响，居民通常要为今后的教育、医疗和养老问题考虑，会优先保证这一部分支出后再进行其他的消费。
　　周春生：主要与当前的收入分配制度不完善有关。近些年，我国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在不断下降，而当前我国社会保障体系的建设尚不完善，青年人担心住房问题，中年人担心子女教育问题，老年人则担心养老及医疗问题。居民收入预期不乐观，保障性消费预期却较高，这样就抑制了当期消费的增长。
　　张文魁：一是劳动者的收入水平较低，工资性收入较少；二是居民的消费倾向过低，储蓄倾向过高；三是我国社会保障体系尚不健全。
　　唐钧：首先，居民参与国民收入初次分配所获得的原始收入较低，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居民生活仅仅达到了温饱水准，难以去进行其他消费；其次，目前社会保障制度还没有达到完善有效和全覆盖，让居民消费存在后顾之忧。
　　房价过高限制了百姓其他消费
　　中国消费者报：有人认为，高昂的房价吸瘪了老百姓的钱袋子，而住房消费又不计算在消费率之中，这是造成消费率持续走低的一个重要原因，您同意这一分析吗？
　　魏杰：确实是这样。近几年，房价持续走高，带动了人们对住房增长的消费预期，很多家庭希望尽快解决住房问题，从而压抑了其他方面的消费，也使得整个消费率降到了近几十年来的新低。
　　周春生：近两年的购房需求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自住和改善型消费，一部分是投资。简单地把购买住房的支出列入消费或者投资都是不科学的，关键是如何区分住房消费和住房投资，这在实际操作中是非常复杂的。但无论怎样，房价的持续高涨严重影响了居民其他方面的消费。居民买一套房要存钱数十年，甚至是父母为下一代人攒钱买房，这对居民其他消费形成了一种抵制效应，也是造成消费率持续下降的一个重要原因。
　　马光远：老百姓的购房行为实际上是在透支今后数年的消费能力，是造成消费率持续低迷的重要原因。从国际上看，居民购房是一种投资行为，并不属于消费。但从我国国情来看，拥有一套房子是不少老百姓一生最大的梦想，原则上是一种消费行为。北京是2009年国内居民消费总额最高的城市，而消费总额一半的统计都来源于居民购房。如果将住房纳入我国居民消费率的统计，那么居民消费率至少能够达到50％，但这个数字的意义并不大。
　　唐钧：如果居民购房是用于自住，购房消费是值得提倡的。但当前我国房价节节高升，普通大众购买一套住房往往要花掉多年的积蓄，大多数人还要背上巨额贷款债务，导致居民在其他消费需求方面的支付能力被大大削弱。
　　应采取措施进一步扩大居民消费
　　中国消费者报：按消费需求满足的对象不同，可分为社会集团消费需求和居民个人消费需求，那么，依据目前的形势和市场状况，扩大消费应侧重于扩大居民个人消费吗？
　　马光远：扩大内需应是我国长期的一项重要经济任务。虽然从纯粹的经济学理论角度来说，居民个人是消费行为的直接决策者，居民消费本身不需要政府去刺激，但是，相比一些发达国家，当前我国居民消费成本较高，消费环节也较多，而消费环境也不理想，所以采取一些措施对居民个人的消费进行一定刺激，还是有必要的。如果政府对此采取的针对性措施能起到应有的作用，我国居民消费的潜力还是相当可观的。政府应采取具体措施，将“国富民强”转为“国强民富”。
专家简介
　　●魏 杰：1987年至1996年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系教授，系主任。现任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经济学教授，清华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
　　●周春生：长江商学院金融系教授，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香港城市大学客座教授。曾历任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经济学家，美国加州大学及香港大学商学院教授。
　　●马光远：经济学博士，师从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先生，曾在政府机构和公共研究机构任职。
　　●唐 钧：中国社会政策专业委员会秘书长、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秘书长。
　　●张文魁：现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曾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部室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公司治理、公司金融及国企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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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A1版）
　　周春生：我个人认为拉动内需的提法是不准确的。因为从经济构成来讲，内需是内部需求，实际上可以分投资需求、消费需求和政府需求，我觉得我们不能简单地提出拉动内需的口号，应更明确地指出拉动内需是指拉动国内居民消费需求。所有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都是为居民消费准备的，居民消费是经济增长的最终推动力量。
　　魏杰：近些年来，从量上来讲，百姓消费水平还是有很大提高的。一般来说，消费包括3种形式，即：收入性消费，信贷性消费，预期性消费。所以启动消费应全方位地启动这3种形式的消费。扩大消费主要是扩大居民个人消费，应该重点从这3方面着手。
　　唐钧：扩大消费政策当然应侧重于扩大居民个人消费。近年来，扩大消费的政策越来越向农村倾斜，不可否认农村居民消费能力确实较低，但不少中低收入城市居民在面对养老、医疗和教育等问题时同样能力有限，政府在制定扩大消费政策的过程中也应考虑向这一部分人群倾斜。
大力完善社会保障体系
　　中国消费者报：养老、医疗、教育等支出仍然是居民家庭的一项较重负担，尤其是农村养老保险制度、医疗保险制度相对滞后，强化了对未来不确定性支出的预期，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居民的个人消费，以上问题的解决很难一蹴而就，所以中国居民的消费将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受制于以上因素，您同意这一分析吗？如何解决以上问题，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魏杰：我认为，应该大幅度增加居民的公共消费，居民公共消费是国家为改善居民的生存条件进行的支出，包括在医疗、教育、社会保障等方面的支出。首先要扩大医疗卫生方面的公共消费，提高政府财力在医疗卫生总费用中的支出比例。现有的情况是，在我国的医疗卫生总费用里，政府支出所占的比例不是太高了，而是太低了，仅占约17％，而同期美国政府支出比例为45％，在很多欧洲发达国家已达到80％至90％，即便是低收入国家也平均达到27％。第二是要增加对教育的支持力度。由于国家在文化教育领域投资不足，很多家庭不得不削减其他各种消费，节衣缩食，为孩子将来的教育攒钱，更进一步压低了这些家庭在其他方面的消费需求。第三，应当加大社会保障事业的投入，在尽可能短的时间之内，建立起全民共享的社会保障体系。特别是应当将两亿农民工尽快纳入城市社会保障体系。如果国家能够建立起完善有效的社会保障制度，居民消除了后顾之忧，就有信心去消费，这对启动居民消费需求的作用将是非常明显的。
　　马光远：的确是这样。如果政府对居民养老、医疗、教育等制度不进行彻底的改革，居民消费势必会长期低迷。这3项支出在早些时期都是政府的福利保障，而在市场化后出现了很多弊端。
　　周春生：社会保障的缺失必然会抑制居民的当期消费，迫使他们为未来储蓄。在欧美国家，财政的50％用于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支出，而我国2008年财政用于社会保障的比重不足11％。我认为政府财政应加大对养老、医疗及教育的基础设施建设，并赋予更多的福利色彩。
　　唐钧：我国应建立一个综合的社会保障制度，包括基本保险和普通保险，这二者间是相互影响的。基本保险由国家负责，普通保险由个人承担。当前我国居民上缴的保险分为多个账户，包括社会保险账户、医疗保险账户和住房公积金账户，并且规定居民上缴到每个账户的钱只能用于相应的支出。比如公积金账户，大多数地方规定居民在提取公积金时只能用于购房或装修等支出，如花费在其他方面是不准提取的。根据相关部门统计，在每年上缴住房公积金的居民中大概有75％的人并没有使用住房公积金，从而造成这笔钱无法流动。居民不提取公积金并不表示其没有提取公积金的需求，而是因制度的约束限制了这些需求。综合的社会保障制度就是要打破各个账户间的消费限制，将所有保险账户归为一个综合账户。通过国家负担的基本保险，居民可以得到基本生活保障的满足。如果居民希望在养老、医疗及教育方面有所改善，可以通过支取综合账户中的钱来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