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图1：王化忠，山西省朔州市平鲁区井坪镇人，今年61岁，曾经是朔州市平鲁区一家煤矿主管生产的副矿长，假酒致他眼睛完全失明。8年前，照顾他的老伴因脑溢血突然去世，现独自一人住在平鲁区西山煤矿旧宿舍区，由于体弱多病，生活极为不便。
　　图2：张枝，今年63岁，朔州市平鲁区人，曾是朔州市平鲁区食品公司副经理，因假酒双目失明，现跟老伴住在食品公司旧宿舍院。当年他的眼睛还有希望，后因无钱再治放弃治疗，现已完全失明。

■本报记者 冯铁飞 文/摄

　　1998年春节，山西省文水县农民王青华用34吨甲醇加水后勾兑成散装白酒57.5吨（后经测定，每升含甲醇361克，超过国家标准902倍），出售给一些个体户批发商。后酒被卖到朔州市、大同市的一些贫困地区，造成27人丧生、多人致残的悲剧。
　　该起假酒案成了我国白酒类监管的转折点。此后，工商、质监等部门对白酒行业进行了严格管控，我国没有再发生这种大规模的恶性假酒致死案。

被假酒放倒的能人

　　“他是一个能干的人。”无论亲友、下属还是上级，都这样评价王化忠。1998年，王化忠是山西省朔州市平鲁区一家煤矿负责生产的副矿长。假酒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近日，在两位乡亲带领下，经过近两个小时打听，记者找到了王化忠位于煤矿旧宿舍区的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王化忠大声答应着，摸索着出来开了门。记者眼前的王化忠，满头白发，戴着一顶深蓝色的圆帽，淡蓝条纹衬衣外套着厚绒衣和马甲。王化忠默默地把我们让进院子。王化忠家的院子不大，院里放着一堆煤块，还有一个狗窝。一只小狗看到来人了，欢快地摇着尾巴，在我们脚间穿行。王化忠说，这只小狗现在就是他的伴儿。
　　记者看到，院子里有两间平房，进门是客厅，摆着一套20世纪90年代比较流行的组合柜。跟普通人家不同的是，组合柜上本应放电视机的位置，却摆放着切菜的案板，案板上有青椒、葱头，一个碗里有些许剩下的咸菜，已经发黑。
　　问及谁在给他做饭时，王化忠说，老伴在8年前因为脑溢血去世了，现在他只能靠自己。刚才叫门时他正在准备午饭，因为眼睛看不见，他一年到头只能吃方便面或者挂面，里面煮点菜。来到里屋，王化忠脱了鞋，坐到了还未生火的冰凉的炕上。在炕对面的柜子里，摆放着王化忠老伴的遗像，遗像前有一把塑料梳子，一罐营养粉，一堆塑料袋。
　　找到王化忠，就能找到同样是假酒受害者的张枝。张枝曾是平鲁区食品公司的副经理，今年63岁，当年也是因为喝了假酒导致失明。两位能人，因为假酒而走到了一起。张枝说，他自己做的就是食品行业，多少年来诚信为本，从来没坑过人，到头来却被利欲熏心的奸商给害了。
　　张枝的家在平鲁区食品公司宿舍院内，很普通的一个院落，附近邻居家的院子都进行了翻修扩大，只有张枝家的院子没有改变过。

酒水酿成泪水

　　时间回溯到1998年1月25日。当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七，忙了一年的王化忠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那个酒甜甜的，感觉还不错。”回忆起15年前喝的酒，王化忠说。那天中午家人聚在一起，两个儿子陪着他喝酒，酒是儿媳妇买来的。王化忠喝了七八两。“下午也没什么不好的感觉，晚上又喝了三四两酒。”王化忠告诉记者：“第二天就麻烦了，身上说不出来的难受，说胡话，乱打人。”
　　他的两个儿子也出现了中毒症状，3人都被紧急送往医院。医院诊断后告知王化忠家人要有心理准备，怕救不过来。“连棺材和寿衣都买好了，要不大过年的怕没地方买。”王化忠说，两个儿子中毒不深，再加上抢救及时，没什么事。他自己挺过了正月初三才脱离危险期，但眼前从此一片黑暗。
　　张枝那时喜欢喝两口酒。1998年1月26日，他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他喝了半斤多散装酒，第二天开始呕吐、发冷。家人马上把他送到医院。后来医生告诉他，眼睛治不好了。“当时我的眼睛还有点反应，能感觉到光亮。”张枝说，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出院后，他去过北京、陕西、内蒙古等地的医院看过，眼睛有些起色，但最终因花光了积蓄只好断了药，眼睛每况愈下，后来就看不见了。
　　采访中张枝说，那会儿之所以喝到假酒，主要是大家的法律意识淡薄，再则是因为贫穷。王化忠说，造假酒和喝到假酒，都跟当时的条件有关，平鲁区当时是贫困地区，煤炭行业当年也没现在这么景气。卖假酒的人就是开个小店，散装酒就在罐子里，谁想买了就灌了称。“那个酒才1元多1斤，要不是穷谁喝那个酒？”王化忠反问道：“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人们法律意识都强的话，谁敢卖那个酒，谁又敢喝？”
　　因为眼睛看不见，收音机和电视机成了王化忠和张枝的忠实伙伴。“电视机也是用来听的，一般是听新闻比较多。”张枝告诉记者，自从出事后，他们通过收音机和电视机了解到，国家有专门保护消费者权益的法律。
　　“那会儿我们不知道这些法律，光知道四处反映问题。”张枝说，通过不断反映问题，他们才争取到了赔偿，死亡者及重残者补偿1万元，轻残的补偿5000元。而这笔钱是当地政府为了抚慰受害者而出的。

酒类监管分水岭

　　张枝和王化忠这些受害者没有想到，这次假酒事件成了我国酒类监管领域一个标志性事件。我国酒类监管从此上了一个新台阶。朔州假酒案引起了中央高度重视。在假酒案发后10多天内，国务院各部委加强酒类监管的政策陆续出台。
　　1998年2月7日，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紧急下发《打击制售假酒违法行为的通知》，要求立即对食用酒生产企业进行一次全面清理整顿。
　　2月8日，国家技术监督局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各级技术监督部门进一步加强对白酒产销的监督管理，严厉打击制售假酒等违法行为。
　　2月10日，国内贸易部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各级流通主管部门加强检查，切实搞好酒类流通管理工作。
　　2月12日，国家经贸委、国家工商局、国家技术监督局联合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决定实行白酒生产许可证制度，提高白酒生产门槛。
　　以后的几年内，我国关于白酒生产、销售的监管政策不断完善。至此，我国酒类行业监管前所未有地严格起来，在严格的准入条件及严厉的日常执法状态下，再没有人铤而走险用甲醇做假酒，也再没发生过大的恶性假酒致死案。
　　“从那以后，散酒就从朔州消失了。”张枝告诉记者，这些年，他们这些受害者和家人的法律意识也确实提高了许多。从广播电视上听来的东西，他们经常讲给家人和邻居听。王化忠说，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现在他出去买东西，都要问清楚是哪里产的，有没有正规商标，这样他才放心。

困境中艰难前行

　　假酒事件导致王化忠和张枝失明后，当地出于对他们的照顾，给他们办理了退休，现在王化忠的退休工资为2800多元，张枝则为1700多元。即使如此，王化忠和张枝的生活还是非常困难。
　　王化忠告诉记者，他原来雇人做饭，后来人家嫌钱太少不干了。他现在有高血压、心率不齐及便秘，每天吃大把药，再雇人实在承受不起，只好自己慢慢摸着做饭，一天三顿，顿顿都是挂面或方便面。
　　自从出事后，王化忠原来的同事和朋友来往逐渐少了，从亲友满屋到剩下他们老俩口，再到现在孤身一人。实在孤独得难以忍受了，他就给老朋友张枝打打电话。王化忠的乡亲说，王化忠眼睛看不见，腿脚也不便，有时能听到他在家跌倒的声音。王化忠说，每次跌倒，为了防止别的地方受伤，都靠手吃力，手都摔肿了。
　　王化忠现在经常是一个人在炕上呆着，放收音机听晋剧，要想出门，就得站在大门外，等邻居路过时，搭一把手把他捎到街头。回家时，又得在街头等熟悉的人把他带回家。但不是每次回家都能等到熟悉的人。“有时就得厚着脸求人送回家。”王化忠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抹起了眼泪。
　　王化忠家里虽有些乱，但总体还比较干净。王化忠说，他每天早上4点多就起床开始打扫，把所有东西都放到一定的位置，方便使用和寻找。
　　跟王化忠一样，张枝唯一的爱好就是听收音机和电视机。他的老伴张梅告诉记者，家里电视机坏了，只有声音没图像，张枝就当收音机听。记者看到，这是一台老旧的熊猫牌14英寸黑白电视机。张枝说，从假酒事件后，家里就没添置过家电和家具。
　　张梅拿出一个塑料袋，袋里装着大大小小的药瓶。张梅告诉记者，因为患有脑梗和高血压，她现在每天要吃5种药。张梅抹着眼泪告诉记者，王化忠老伴在时，他们两家人还经常见面，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总能聊聊天，甚至还讨论能干点啥，老伴一走，王化忠就没了依靠，有时闷得厉害了给张枝打打电话，平时就一个人窝在家里。张枝有空了就让家人陪着去看看他。张梅抽泣着说：“俺身体不行，要有个闪失，张枝可怎么过？”
　　张枝听到老伴抽泣，也抹起了眼泪：“我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想让张梅有点收入，给解决一下生活问题，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张梅也能活下去。”

【同题问答】

　　问：是否用过《消法》？
　　答：没有。
　　问：《消法》是否好用？
　　答：因为经常听广播，对《消法》有一定了解，知道这个法是用来保护消费者权益的，也常听到消费者运用《消法》维权的案例，觉得很不错。要是那会儿知道这个法就好了，我们就能依法维护自己的权益。
　　问：《消法》对你的最大影响？
　　答：没什么大的影响。
　　问：请用一句话定义《消法》。
　　答：一部为消费者“消气”、“灭火”的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