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北京旅游集散中心。
图二：黑导游发的小广告。
图三：●追溯
　　1998年9月，本报就北京一日游乱像进行报道。当时一些黑旅游公司在前门地区雇佣一些人员，以低价参观八达岭长城、十三陵等景点为诱饵，将外地游客哄骗上车后，再强性收费，游客大都被带到非正规景点和黑购物场所。本报记者郝军/摄
■本报记者 戴岱 文/摄
　　“八达岭十三陵一日游，去吗？”2月24日下午，北京大栅栏商业街人群熙熙攘攘，在商家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不时有人擦肩而过，扔下这样的话。
　　在天安门、前门等繁华闹市，时常会有人将“北京一日游”的宣传单塞进游客手中，并宣称：费用每人百元左右，去的景区一个都不少。而许多游客交钱上车后，便遭遇车上翻脸加钱、景区路线掉包、进店强制购物等各种伎俩，稍有不从便会被辱骂、恐吓甚至殴打。
　　事实上，“非法一日游”已持续多年，严重损害了首都的形象。针对近日网上曝出的导游在十三陵辱骂游客事件，北京市旅游委日前回应称，目前尚未接到当事游客的投诉，但将立即展开调查，欢迎市民提供线索。以此为例，北京将建立对“非法一日游”行为的有奖举报机制。
　　然而，导致“非法一日游”滋生的症结究竟在哪儿？
“非法一日游”拉客现象普遍
　　大栅栏商业街是北京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日平均客流量达1.5-1.6万人次，节假日时多达10万人次，“非法一日游”拉客现象也因此十分普遍。
　　“150元一位，去吗？”刚走进商业街没几步，一位自称是旅行社导游的中年男子便将记者拦下。他强调，这150元包含景点门票、来回车费、饭费及导游费。见记者有些迟疑，他立即说：“你放心，我们都是有门市的，就在那边。”
　　记者跟随这名男子来到位于前门西大街一个五六平方米的门脸，负责接待的年轻女子出示了一份“一日游”协议。记者发现，除了游客基本信息栏和产品线路介绍外并无其他内容。不过，为了增加可信度，协议特别注明“北京市旅行社服务质量监督管理所投诉电话12315”字样。
　　当记者提出想看看旅行社的营业执照以及该男子的导游证时，这位女子却说：“营业执照在总部，我们分部没有，导游不带团时，证件不带在身上。”
　　一番交谈后，记者以时间不便为由离开。该男子则劝说道：“价钱上可以给你优惠到120元，再赠送个保险费，我们和中国人保有合作，最高赔付额度60万元。”
　　出了门市，记者首先和中国人保客服取得联系，客服表示从未与该旅行社展开过合作。国家旅游局官网也显示，北京市旅行社服务质量监督管理所投诉电话与上述协议标注不符。
　　与大栅栏商业街相隔近400米的正阳门箭楼西南角，就是北京市旅游委设立的北京旅游集散中心，但这里却少人问津。“生意大部分都被那些小门脸抢了。”据工作人员介绍，在前门一带，类似的门脸有很多，“仅前门西河沿街就有五六家，最低价位能开出80元。”而这些所谓的旅行社和导游并不具备正规资质。“号称导游的人其实都是负责拉客的，他们往往和多家门脸建立雇佣关系，客人付款，他们便会得到提成。”该工作人员表示，尽管对于普通游客而言，有门脸更具可信度，“但其依然属于‘非法一日游’”。
供需不匹配 “非法一日游”肆虐
　　“北京‘非法一日游’现象已经存在30多年，至今没有得到有效根治。”在北京交通大学旅游管理系教授王衍用看来，其核心原因是“一日游”市场供给与需求之间存在明显不匹配。“如今，很多正规旅行社都不再推出这样的产品了。”
　　北京旅游集散中心经理助理佟刚给出的数据显示，北京“一日游”市场份额在每年1亿至2亿元之间，而集散中心一年的营业额仅为30万到40万元。
　　“一面是正规军退出市场，一面是游客需求难以被满足，矛盾之下，黑车、黑导自然更加肆虐了。”王衍用分析道。
　　而对于正规旅行社而言，选择退出“一日游”市场也有很多无奈。
　　“国旅早在2013年就已经不做‘一日游’线路了。”谈起“一日游”的经营，国旅总社旅游度假部总经理张陵捷叹声连连。“黑车、黑导揽客，以前还只是在前门一带小范围活动，近年来甚至跑到我们的门市外，明目张胆打着国旅的旗号拉客。”
　　对于撤出“一日游”市场的原因，中青旅客服表示，一方面，“非法一日游”的疯狂抢客，挤压了“正规一日游”生存空间；另一方面，正规旅行社的“一日游”产品价格均在200元以上，难以与开价仅百元上下的“非法一日游”竞争。
　　对于上述旅行社的解释，在导游行业摸爬滚打十余年的高辉深有体会，“200元的‘正规一日游’价格，是各家旅行社核算完的纯成本价”。他告诉记者，目前一辆15座以上的车，光费用每日就要近千元，导游费用平均为15元/人，“再加上门票和午饭，如果按照最低的200元计算，每个团人数若不能达到15人，旅行社都是在做赔本买卖”。
　　正规旅行社的“一日游”曾经拥有着辉煌的过去。此前，北京市曾正式推出21家可以经营“一日游”项目的正规旅行社，国旅排名居首。2007年，国旅总社还针对北京“一日游”市场推出了5条线路，如八达岭、十三陵“一日游”，故宫、颐和园、天坛“一日游”等，价格在200元至260元之间。
　　如今，在这21家旅行社之中，悄然退出北京“一日游”市场的正规旅行社远不止国旅和中青旅这两家。中国铁道旅行社、北京北辰关键旅行社等多家旅行社在接受记者电话咨询时，均有类似表示。
公共服务不到位 “正规一日游”少人知
　　事实上，多年来，有关部门对北京“非法一日游”的治理始终没有间断。据“2016北京旅游工作会议暨旅游服务质量提升年动员大会”披露的数据，仅2015年，北京市旅游委就会同公安、交通、工商、城管等部门，出动3万多人次对“非法一日游”进行明察暗访，并在昌平区设立了全市首家旅游联合执法检查站。同时，与市网信办联合开展了“清网行动”，清理关停假网站62家，向社会公布“一日游”旅行社“白名单”192家，并推出“网络投诉举报平台”。
　　然而，政府的做法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却犹如隔靴搔痒，难以有效解决实际问题。
　　“‘正规一日游’服务不到位，‘非法一日游’必然会滋生。”在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副院长张凌云看来，虽然综合治理和专项打击是打击“非法一日游”的必要手段，但是取缔之后，面对庞大的市场需求，倘若没有合法和规范的产品来填补市场空白，“非法一日游”必定死而复生。
　　“按照现在的治理思路，依然不能将‘非法一日游’彻底杜绝。”王衍用坦言，“根除‘毒瘤’最有效的措施就是把正规旅行社重新吸引进‘一日游’市场，并确保其有钱可赚。”他指出，在这方面，政府应该参照酒店的分级定价模式，全面衡量正规旅行社的性质、投资规模、服务质量以及人员、车辆等成本因素对其进行分级，然后按级别给出“一日游”产品基本指导价。“政府不能什么东西都交给市场，正规旅行社有利润就会出面经营，如此一来，‘非法一日游’市场必然会被分食。”
　　当然，仅靠正规旅行社一方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公共服务体系不能缺失。”张凌云说，“‘非法一日游’的目的地主要集中在长城和十三陵两个交通不便利的景区，因为这些景区对于不熟悉北京交通的外地游客而言，很难自行前往。”他建议，政府应该拿出专项经费去开通直达上述景区的公交线路，“把‘一日游’的交通服务当成公共服务来做。”张凌云强调，有关部门只有尽快构建以旅游城市为核心的目的地散客旅游服务体系、信息对称体系，并完善通往各个景区的旅游观光体系，才能实现旅游市场公共服务体系全覆盖。
　　“政府的宣传力度不够，我们即便设了点儿，也少有人知晓。”北京旅游集散中心工作人员无奈地说。
　　“牌子上都写着‘旅行社’，我怎么知道哪家是真的，哪家是假的。”一位外地游客表示，“很多旅行社有专人在火车站附近拉客，还负责安排住宿，早晚有免费车辆接送。”不可否认，较正规旅行社而言，“非法一日游”在增值服务方面，就有可取性。对于初来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来说，自然是谁提供的服务更“周到”就选择谁。
　　“非法一日游”不仅扰乱了正常的旅游市场，同时也使北京旅游城市形象遭受了不小的负面冲击，一味禁止，难有成效。因而有声音认为，这些“非法一日游”，毕竟也具备了一定从业的基础，所以能否对其进行合法合规化整编，将其纳入“正规军”，并加强日常监管，以满足市场需求？
　　“政府没有开这样口子允许或欢迎他们进入，不规范经营本身属于打击的对象。”王衍用继续说道，“但这里面也有一个特殊情况，那就是‘非法一日游’组织被取缔后，其有相关技能的从业者经过正规培训并取得相应资质后，若想在正规旅行社谋个职，是基本可以被接纳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备受诟病的北京“非法一日游”存在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彻底整治恐怕很难毕其功于一役，需要的是一场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