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金权讲课时的情景
▼汪金权在给学生辅导课文
■本报记者 孟 刚
“您觉得自己幸福吗？”“跟学生在一起真的很幸福！我就是想把自己的书教好，看着学生一天天进步对我来说就有一种成就感。”当被问及幸福与否，作为首届全国教书育人楷模之一的汪金权坦言，学生幸福他就幸福，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
　　作为湖北省蕲春县第四中学的一名普通语文教师，23年来汪金权资助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因为有了汪金权的帮助，这些孩子实现了读书的梦想。但凡知晓汪金权事迹的人，无不为之动容。谈到自己在学生成人过程中扮演的角色，汪金权称自己是引路人，是伙伴，而他更为关注的是，学生离开学校多年后，是否还记得教师对自己的影响。
只为圆孩子上学梦
　　曾有不少重点学校高薪聘请汪金权，却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对此，有人感到疑惑，可他却说：“这么多年来，我确实有很多机会可以走，但一想到山乡的教育和孩子，就坚守了下来。”
　　自己的条件改善之后，不是能更好地帮助学生吗？何必一定要留在这些孩子身边？面对这些提问，汪金权告诉记者，当时的湖北省蕲春县第四中学只是几排破烂的小平房，全校只有200多个学生和十几名教师，很多新老师来校报到的第一天看到学校残破的景象掉头就走。也有不少教师千方百计地调离学校。“但是我觉得这里需要有人来教书。接触过那些孩子，你才知道他们是什么状况。”说到这里，汪金权潸然泪下，“因为我太了解农村，太了解山区，太了解农村孩子求学的难处，山里的教育需要我。我帮助他们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没打算让别人知道，更没打算产生什么效应。学生就像庄稼，最关键的春天没有播种，最后能收获什么？如果一个学生被耽搁了，他整个家庭也就被耽搁了。”
　　第四中学是蕲春县最偏远、条件最差的高中，生源历来是困扰该校的一大难题。为了招到好学生，第四中学作出了大胆的决定：先让学生进来，学费以后再交。但有个条件，每个学生必须有老师做保人。班主任负责招生，这个保人理所应当由班主任来做，由班主任向学校财务室打借条，如果学生学期结束之前还不能还清欠款，就从班主任的工资和年终福利中扣除。如此一来，班主任的风险可就大了。为了减轻班主任的压力，督促学生尽快补上欠款，第四中学不得不这样规定：到期不还欠款的，可以不让学生参加考试，先让学生停课。这下可苦了汪金权，他一到校就当上了班主任，每年给学生打下的欠条足足有一大摞，每到学期末结账时，好心的同事都劝汪金权，先让欠款的学生回家去。可汪金权就是狠不下心，怕伤了学生的自尊心。23年来，汪金权从来没有因为欠费问题而让学生停课。
　　进入第四中学工作的第一年，汪金权的工资就被扣得所剩无几，年终福利也被扣得精光。次年春季，班上几名学生因为交不起学费没来上学，这可急坏了汪金权，他挨家挨户去找家长，“让伢儿上学去吧，要是没钱，学费我先垫着。”有家长问：“汪老师，你看我们家里穷得叮当响，孩子学费一年半载还不了，你要垫到什么时候啊？”此时的汪金权回答说：“等孩子有出息了，再还给我吧！”实际上，不管是不是本班的贫困生，只要找上门来的，汪金权都爽快地答应做担保人，用自己的工资作抵押。
　　汪金权班上有个叫戴鑫的学生，9岁时，母亲突然病逝，体弱多病的父亲带着他和6岁的妹妹艰难度日，由于饮食不规律，戴鑫小小年纪就患上了胃病。有一次看到戴鑫脸色苍白地趴在桌子上，汪金权赶忙走过去询问情况。得知他家里生活困难之后，汪金权把孩子安排在自己的宿舍住下，还生起炭炉子帮他熬中药。经过一段时间的悉心照料，戴鑫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随后，汪金权还帮助戴鑫制订了学习和晨练计划，一个学期之后，戴鑫不但身体康复了，学习成绩也有了很大提高。1999年，戴鑫大学毕业后，主动要求回到第四中学，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教师。
　　有人问，20多年来您帮助了那么多学生，自己的生活却没有丝毫改善，不觉得苦么？汪金权回答说：“我不是慈善家，助学不是我的主要工作，而且我的能力也非常有限。我是从来不拒绝任何一个学生求助的，学生是自尊心最强的人，我们决不能拒绝孩子这最后的信任和希望。哪怕我自己再难，去找人借钱帮忙，我也决不袖手旁观。我怕日后遇到这个学生，我的灵魂会愧疚，会觉得负罪。”
学科育人辟蹊径
　　汪金权的课堂，因为师生互动，倡导争鸣，成了蕲春县第四中学学生心目中的“汪家讲坛”。对此，汪金权直言：“任何学科都不是单纯的知识传授，都有育人功能。语文学科就是培养学生对文字、文学、文化和文明的感情与向往，以此来感染和影响、吸引学生。”“汪家讲坛”的5个目标是：会说话，会读书，会写字，会作文，会考试。
　　让学生最怕又最爱的当属“汪家讲坛”的说话课。新学期第一节课，由汪金权带头，全班学生依次上台作自我介绍。这可愁坏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孩子们，一个个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待学生都讲完了，汪金权走上讲台对全班学生说：“同学们，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集体。这个集体好比一片天空，而你们就是这天上的星星。以后大家要互相帮助，取长补短。琵琶上有4根弦，笛子上有6个孔，我们班每个学习小组有12个人，大家缺一不可，但也不能滥竽充数。”
　　此后，每节课前5分钟，汪金权都会让学生上台自由演讲，少则两三人，多则五六人。起初，不少学生要提前拟好草稿，然后上台照着说。但渐渐地，学生可以即兴发挥，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课前5分钟”成了全班大讨论，甚至演变成了激烈的辩论。高中3年，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有过数次演讲经历。已毕业的学生黄罗后来回忆道：“每个学生都有机会上台演讲，我们喜欢这种碰出智慧火花的课堂。”每逢有毕业生回来看望汪金权，他都会让学生在班里说几句。这可谓“课前5分钟”的保留节目。语文组长徐利国介绍说：“课前5分钟”已近10年，深受学生喜欢。殊不知，汪老师的这一做法让时任第四中学的校长颇为不解，只因为汪老师班上的学生“会考试”，才没有采取行政措施予以制止。汪老师能够坚持下来，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经过10年打磨，现在“课前5分钟”已经成为第四中学语文教学的一道独特风景。不少学生大学毕业后，正是凭着这“课前5分钟”练就出的口才，在就业竞争中脱颖而出。
　　其实，学生喜欢汪金权的语文课，不仅仅只是因为有“课前5分钟”环节。“汪老师的语文课还有种独到的魅力，让人神往。”学生黄彬这样说。学生汪征原本是该县另一所高中的学生，高三开学后来第四中学看同学，便跟着同学听了一堂语文课。那节语文课，汪金权讲的是《警察与赞美诗》，轻松的氛围，形象的比喻，自由的问答……一向对语文不感兴趣的汪征被汪老师的课吸引住了，课后他便产生了转学的念头。不久之后，他真的转到了第四中学，成了汪老师的学生。
　　汪金权从不给学生布置语文作业，在他看来，学生学习的质量来自思考质量，而不是时间加汗水，所以他从不让学生打疲劳战。但是他会严格要求学生每天临帖练字一页，一天一交，不能拖欠。
　　汪金权批改学生作文也从不过夜，还在精彩之处划上红色波浪线，不妥之处划上红色直线，当天发回学生手中。汪金权说：“好作文是写出来的，不是改出来的。如果精批细批，几天后才发给学生，他们恐怕早忘了写作时的心境和感受。每次布置给学生的作文，大多数时候我自己也会写一篇。”“初中时我最怕写作文，现在我最爱写作文，因为汪老师让我按自己的意图写，这样写得很有信心。”有学生这样评价汪金权的作文课。
唯有沟通是妙招
　　在汪金权的班里，3类学生居多：贫困生、学困生、留守学生，教育难度可想而知。面对这些学生，汪金权认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沟通，“教育应该更像农业，讲求因地制宜，而不是工业，制造出来的产品都是一个样儿。”
　　“我不求人人成才，但求人人成人。”汪金权明白，升学之外的一切努力和成果，哪怕是一篇作文获得了全班同学的掌声，对于这个学生的发展都意义非凡。因为它不仅锻炼了学生的能力，而且还可以提升学生的积极性。一方面，对于那些升学有希望的学生，汪金权培养他们顺利进入好的大学；另一方面，对于那些升学无望的学生，则培养他们思想品德的养成和必要的知识技能。这就是汪金权的二元教育价值观，也是他秉持多年的育人目标。
　　班上有个学生叫张治银，其他学科成绩都不错，唯有英语，虽然花了很多精力，但成绩还是上不去。时间一长，张治银就失去了信心，最后竟然对自己的智力产生了怀疑。汪金权了解情况之后便找他谈心，“你的智力没问题，只是没有入门。”此后，汪金权让张治银住进自己的宿舍，并给他找来了一本《新概念英语》，要求张治银每星期背一篇课文，周末时由汪金权检查。一周，两周，三周……高三这年，张治银已经能背诵48篇。升入大学后，英语竟然成了张治银的强项。
　　学生郭平是班上一个特殊的孩子，作文功底很好，却时常透露出激愤和悲观，而且平时也是独来独往，性情孤傲。经过一番沟通，汪金权终于了解到了郭平的家庭情况：短短的几年时间内，病魔先后夺去了他祖父、祖母、父亲和姐姐的生命，一个原本幸福的6口之家就只剩下娘儿俩相依为命。与此同时，郭平与班里另一名经历类似的女同学关系比较密切，大家都以为他们在早恋。经过细心观察，汪金权否定了早恋的说法，并主动帮助郭平找原因。他告诉郭平，同学关系处理不当也会影响学习。对此，郭平很是感激。后来，汪金权针对郭平爱好文学的特点，找来一些文学名著指导他阅读，并向郭平开了绿灯：只要每次考试能达到90分，或者书本的东西已经弄懂，语文课就可以不听，去读自己喜欢的书，写自己喜欢的文章。从此以后，郭平像变了个人，学习兴趣浓了，与同学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教育应该是一项能让师生双方都受教、受益的事业。汪金权告诉记者，他最受益的就是自己的学生遍布各行各业。“我只是在这里坚守了23年，还有更多的人在更艰苦的地方坚守着。不管在哪里，都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实现教师的人生价值：让学生满意家长满意人民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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