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嘉宾
图一：全国人大代表、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张立勇 王照重/摄
图二：全国政协委员、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何小平 王 硕/摄
■本报记者 王照重 王 硕
　　前不久，国家发改委对茅台、五粮液两家企业开出4.49亿元罚单，创造了我国有史以来垄断罚款数额之最，此前韩国三星、LG等六家大型面板生产商由于实施价格垄断也被处以数亿元罚款。两会代表委员对市场上的垄断行为怎么看，对破除垄断有什么好建议，全国人大代表、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张立勇与全国政协委员、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何小平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
　　中国消费者报：前不久，国家发改委就茅台、五粮液等企业涉嫌垄断行为，开出了巨额罚单，请您谈谈垄断行为的危害。
　　张立勇：垄断破坏人类进步与生存的竞争机制，垄断的出现，使市场中弱者参与竞争的机会和空间被大大限制和压缩，竞争力度的弱化，会使整个社会逐渐失去发展的活力。我国垄断行业大多集中在经济基础部门，如交通、电力、通信等。面对庞大的垄断组织，消费者根本不具备讨价还价的能力，必须支付更多的财富才能获得所需的产品或者服务，整个社会的成本被拉高，造成社会财富不必要的浪费。垄断也使社会的大量资源被少部分人和集团所控制，权力的集中容易导致腐败，垄断是滋生腐败的毒瘤。垄断及垄断行业的延展遏制了市场竞争，成为创新动力的枷锁，导致企业生产效率低下，影响生产力水平的提高。
　　何小平：市场均衡发展对一个国家整体经济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对于构建和谐社会更是必不可少。垄断，尤其是行政垄断，已经成为我国经济长期较快增长的制度性瓶颈，不消除垄断，就不可能建立起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经济和社会也无法得到持续较快发展。据统计，去年中央企业实现利润1.3万亿元，这些利润中的大部分都是垄断企业贡献的超额利润，他们挤压了其他经济形式的发展空间，使民营、外资等经济形式无法扩大甚至萎缩，并直接扭曲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造成收入不公和社会福利损失，抑制技术进步。
　　中国消费者报：针对企业垄断行为，我国已经有相关法律，请您从法律的层面，分析一下破除垄断行为难在何处？
　　张立勇：由于反垄断案件较为隐蔽，查处难度较大，反垄断执法机构受执法能力限制，只能选择其认为符合公共利益的个别典型案件处理。受现实国情影响，地方保护主义在我国还广泛存在，其共同特点就是偏爱个别企业，排斥其他企业；偏爱个别地区，排斥其他地区。我国《反垄断法》第五十一条说明，由于立法者没有把行政垄断的管辖权交给反垄断行政执法机关，这就使《反垄断法》面对行政垄断有点像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对行政垄断行为不具足够的威慑力。反行政垄断对任何国家都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因为这是在限制政府的权力。反行政垄断在我国尤其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因为这不仅需要我国继续深化经济体制的改革，而且还需要进行政治体制的改革。
　　何小平：2008年，我国正式实施了《反垄断法》，但五年来我们却很少看到垄断企业因为垄断而被处罚，反而是垄断愈演愈烈。市场化改革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重点，但要素市场的严重扭曲使这种改革必然是“非对称”的。近年来，国务院出台了多个关于促进民营资本进入公用行业的鼓励性文件，均效果不佳，其原因就在于行政性垄断及反垄断的不力。目前，在我国无论是中央政府层面还是地方政府层面，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保护具有垄断地位“行业寡头”的现象，以及为保护本辖区经济发展而实施的区域性贸易壁垒或准入歧视的现象。一些承担着行业管理或国有资本控股的大企业集团，如电信、电力、铁路、民航、石油、邮政等行业，大都存在着以自然垄断为由，行行政垄断之实，借行政管控公用事业的优势来限制竞争的现象。
　　中国消费者报：国家发改委对五粮液、茅台及液晶面板企业垄断行为的处罚有何意义？
　　张立勇：《反垄断法》从2008年出台至今已经5年，但一直未见发挥作用，这次茅台五粮液两家酒企受罚，似乎有敲山震虎之意，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国确实已开始运用法律手段向垄断行为宣战。
　　从企业角度看，首先，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违反了市场经济秩序，必将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因此对每一个企业而言，要想在市场经济中生存发展，就必须严格按照法治经济办事。其次，消费者是上帝，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对于企业而言，必须尊重消费者的权益，不把消费者放在心中，最终就会被消费者抛弃。再次，诚实信用原则是企业的最高准则，企业无论在何时，都应该遵守诚实信用原则，当企业背离了诚实信用原则的时候，企业的厄运就会降临。就执法部门而言，首先，消费是经济的最终环节和目的，《反垄断法》已将消费者利益的保护作为直接的目标之一，消费者利益是社会公共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各级政府职能部门，应该在如何加大对消费者保护力度方面来有所作为。其次，《反垄断法》必须借助执行和实施来实现其法律效果，否则就是一纸空文，因此必须加大执法力度，应该进一步加大处罚权，加大强制措施权，加大调查取证权。除此之外，国家发改委对茅台和五粮液处以重罚，与中央提出的勤俭节约、杜绝不合理消费遥相呼应，既符合市场经济发展规律，又深得人民群众支持。
　　何小平：判断某个企业是否垄断，主要看它是否运用其市场优势地位或所享受国家给予的政策限制竞争，从而控制社会生产、操纵或独占市场。此次发改委对于这几家企业开出垄断罚单确实是因为他们做得有些过头，在惩罚他们垄断行为的同时，对其他企业也确实是一种警示。而执法部门则不应认为做出处罚就算把这项工作做好了，对于垄断监管这一块，执法部门做得还不够到位。
　　中国消费者报：垄断行为弊端多多，如何才能打破垄断的壁垒，有什么具体措施吗？
　　张立勇：一是严格执行《反垄断法》；二是打破垄断企业岗位准入壁垒；三是规范国企收入分配，针对社会上对电力、电信行业的较高收入反映强烈,合理规范国企收入分配，把上缴的利润部分作为解决基本民生问题的特别基金，让全体国民受益；四是允许私企进入战略性行业；五是规范经营行业自由竞争；六是完善公共事业涨价的听证会制度；七是严厉打击腐败；八是依法开展反垄断案件审判。
　　何小平：第一，要加快政府职能转变，减少行政审批，退出对微观经济的管制。第二，要降低市场准入门槛，支持民营企业进入垄断行业的经营领域。第三，应进一步完善《反垄断法》，出台反垄断尤其是反行政垄断的相关细则，强化对行政性垄断的制约。第四，对垄断现象不能一罚了之、以罚代改，对垄断企业要按照相应法律法规彻底实行改造，或分拆或退出，坚决破除垄断。
　　中国消费者报：您预测今后反垄断形势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张立勇：可以预见，在国家认识到垄断行为的危害和对国民经济的消极影响，并对症下药后，无论是大企业还是小企业，都会自觉规范自己的行为，严格按照《反垄断法》和《反不正当竞争法》的规则约束企业的行为，将消费者视为自己的上帝，充分发挥《反垄断法》和《反不正当竞争法》的应有功能和作用，在不久的将来，《反垄断法》必将迎来一个明媚的春天。
　　我国虽然已经建立了市场经济体制，但由于改革不够深入，包括价格形成在内的市场机制常常会被扭曲。我国当前的市场垄断大都带有行政垄断色彩，因此反垄断进行得十分艰难，消费者权益保障常常处于落空状态。希望反垄断部门能够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对人民群众反映强烈的、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垄断行业出真招、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