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于亚非，知名公关人，曾担任《公共关系》杂志社董事会总干事长和《公共关系年鉴》编辑部副主任，现任中国服务贸易协会副秘书长。1986年参与创办我国第一家中外合资公关公司。1992年进入博雅（中国）公关公司，3年后任公共事务总监。为了查清所住小区楼房面积缩水的问题，她毅然辞去工作，打了两年多的“义工”，为400多名业主讨回3000多万元补偿款。

■本报记者 唐夏 文/摄

　　自1998年入住北京友谊辉志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友谊辉志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北京国际友谊花园后，业主们就发现了房屋面积缩水的问题。在业主委员会主任于亚非的带领下，经过交涉，最终开发商补偿业主3000多万元。近日，记者在北京南郊的居所采访了于亚非，虽是居家，但她在穿着上依然一丝不苟，黑色套装，搭着一条紫色纱巾，显得颇为干练。

房屋面积缩水

　　北京国际友谊花园小区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左家庄，是北京友谊辉志房地产公司于1995年开发建设的高档公寓，当时的售价是每平方米1万多元。
　　对于面积缩水一事，自入住之日起，于亚非就有所察觉。她对房屋面积进行了测量，发现楼书上注明建筑面积162.87平方米、使用面积126.27平方米，而测量的实际使用面积还不到110平方米。于亚非和邻居们一聊天，发现家家都有类似情况。
　　2000年，小区业主沈先生以面积缩水为由将开发商诉至法院。由于涉及整个小区的公摊面积，沈先生无法提供有效证据，被判败诉。
　　面积缩水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缩水的面积仍要交物业管理费、取暖费、装修维护费用等，再乘以房子的使用年限……衍生的费用之多，是一笔非常大的数字。业主们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多次集中讨论该怎么办。多数业主认为应通过普选，成立业委会，请专业机构重新测量房屋面积。
　　通过张贴告示，签字投票，从事公关工作的于亚非因办事能力强、表达能力好，被选为业委会主任。同时，业主们每户自发上交1000元，共凑了10多万元，作为测绘和维权活动的经费。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于亚非说：“我一开始没想当这个主任，我知道维权要付出很大的心血和很长的时间。只是发现有这么严重的面积缩水问题，而我的选票又最多，也就挺身而出了。后来，虽然遇到很多难处，但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只能尽力把业委会主任的工作做好。”
　　从此，这位每小时收入高达300美元的“金领”人士，放弃了她原来体面的工作和优厚的收入，开始了一场与开发商的持久战。

与开发商的持久战

　　于亚非上任后，转遍了整个小区，发现了一个严重的误差：3栋楼房产证上标注的楼层分别是22层、19层、17层，并按此来计算总建筑面积，而实际楼层分别是21层、18层、16层，一下子就差了整整3层面积。于亚非敏感地意识到，开发商提供的测绘报告有误。
　　可是光有感觉不行，一份权威的测绘报告才是业主最有力的维权武器。2002年3月18日，于亚非联合小区192户业主，发起了“友谊房屋产权互助行动”，要将整个小区的面积重测一遍。此前，从来没有业主测量小区整体面积的先例，于亚非面临维权过程中最大的挑战。
　　于亚非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与北京友谊辉志房地产公司总经理罗某交涉时的情景：“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获准进入办公室见面，当时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右手怕打着沙发扶手，轻蔑地说，你们要是能找到测绘队来测量，测绘费我出。”“这笔钱后来他并没有出，到现在还欠着我们这笔测绘费呢。”于亚非略带嘲笑地说。“不过，罗某当时这么说确实有他的道理。”于亚非说：“当时的测绘队都是北京市房管局下属部门，在北京找不到一个肯为小区重测的测绘队。我们通过熟人，找到北京市建委一位负责人咨询，对方说这事没法办，这么明显的测绘错误背后肯定有利益因素，有可能是群体作案、群体受益。”

组织秘密测绘

　　“这是一次秘密行动。”于亚非向记者讲述当时的情形：“上海的测绘队员秘密来到北京，这事只有业委会的几个核心人员知道。我们甚至不敢让测绘队员住在小区附近，而是安排他们住到了半小时车程以外的地方。测绘的时候怕出意外，我丈夫和其他几位业主就从早到晚一直陪着测绘队员，伪装成做其他事情，在小区里面转悠，开始测量。”
　　测绘结果出来了：不仅楼层面积误差达2800平方米，而且小区中本属于业主的1370平方米的土地也被划归其他单位使用。此外，测绘报告还对一号楼地下人防1455平方米，2、3号楼设备层2000多平方米的面积是否应计入建筑公摊面积提出了质疑。因为按法律规定，层高够2.2米才能计入公摊面积，而这些地方层高不够。“我丈夫身高不足1.8米，到了地下设备层头碰层顶，直不起腰。”于亚非清晰记得地下设备层的层高。这样算下来，整个小区和大产权证上相比缩水了8000平方米左右的面积。按照每平方米1.2万元的售价计算，这些争议面积总价约1亿元。
　　“请上海测绘队也是咨询了测绘圈多位朋友的意见后做出的决定。”于亚非略带得意地告诉记者：“我们真要从心里感谢上海的测绘队。”

据理力争激辩开发商

　　每平方米售价1万多元，面积误差近8000平米，身为公关从业人员的于亚非意识到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她马上联络中国消费者协会和媒体。一时间，国际友谊花园面积缩水事件成为市民讨论的热门话题，随后又被中消协评为2002年十大维权事件之一。中国消费者报进行系列报道后，引发热议。开发商开始正式和业主接洽。
　　2003年2月12日，北京市房管局出面协调，召开各方座谈会。“可是一栋楼只允许派出两名代表，共3名业主代表，四边形的会场，开发商和测绘所就占了三面，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张桌子。更重要的是，媒体没有受邀，所以我们马上联系媒体记者到会。”于亚非说。“虽然人数上我们吃亏，但是在气势上不能输。”座谈会上，于亚非抱着一尺多高的文件证据，慷慨陈词。随后，北京测绘所副所长承认测绘有误，1、2、3号楼的总建筑面积多计算了2000多平方米，并做了公开检讨。开发商同意对2000多平方米的缩水面积给予补偿，退回多收房款。事情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其实我们当时没有料到测绘所会当场认错，我赶紧给旁边的秦兵律师写了个纸条‘地下室的问题还说不说’，秦兵回个纸条，上写‘见好就收吧’，于是就没有再提地下室计入公摊面积的问题。”回想起当时的胜利，于亚非依旧很兴奋。
　　此后，业委会继续向开发商讨要被占用的1370平方米的土地。2005年11月，开发商同意就该1370平方米土地按照每平方米100元的标准，乘以70年的使用期，一次性给予补偿，补偿金额总计959万元。

功成后急流勇退

　　2004年3月，就在维权行动进行到高潮时，于亚非急流勇退了，令很多人不解。“问题太多了，做了那么多事后，发现才只是打了一个基础，如果不选择退出，就只能做职业的房地产维权专家了，仅仅是因为买了房子，就要奋斗终身吗？”于亚非解释说。
　　两年多的专职维权使她放弃了自己的工作，那是一笔不小的经济损失。“我并不后悔，但是也不想再遇到这么倒霉的事了。”于亚非说：“我没想到这件事情一做就是两年，和开发商交涉会那么辛苦。开发商财大气粗，什么招都使，有一次安排一位警察出面，训斥我们业委会是非法组织，进行非法活动，把业委会的秘书——一个小姑娘当场吓哭了。后来我们咨询专家，表示要检举这名警察，对方害怕了，半夜打电话来，向我们道歉。”
　　还有一次，于亚非和其他几位业主去全国人大常委会反映情况、送交资料，走到长安街时，一位年纪较大的业主走不动了，喘着粗气。于亚非扶着他，心里在流泪，“我在想，凭什么让我们这些人受苦，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以每平方米1万多元的高价，买了高档公寓？”
　　最终的维权结果，也没有完全达到于亚非最初的期望。“最后只是一种妥协，开发商共进行了3次补偿，共计3000多万元。2400平方米不足2.2米高的地下设备层和1400平方米的人防工程，依然被算在公摊面积里。”于亚非感叹：“经过这次维权，我有两点很深的感悟。首先，中消协和媒体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没有消协和媒体的支持，我们是不会胜利的。其次，仅有激愤、喊口号、聚集闹事、冲动行为是没有意义的，要理性维权，讲求证据。”

乐观主义者

　　维权行动使于亚非成了小区名人，她的心理压力也很大。“经过业委会努力，开发商补偿业主3000多万元，物业费也大幅下调，他们一定恨死我了，虽然交涉时对方不说什么，但是我心里害怕他们找麻烦。”于亚非说：“虽然多数业主在积极维权，但也有不想出力只想坐享维权成果的摘桃派，还有反对派。”
　　对此，于亚非感到很无奈。不久以后，她卖掉了房子，搬离了北京国际友谊花园。后来，于亚非又买过几套商品房，这时她比较注意开发商的诚信度和口碑了。“房地产市场越来越规范，没再遇过大麻烦，不过小麻烦常有，我现在不管它了，遇到一些不合理的事，假装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横向看，问题一大堆，但是纵向看的话，进步还是不小的，我是乐观主义者。”

【同题问答】

　　问：是否用过《消法》？
　　答：当然用过，在北京国际友谊花园维权过程中，我们都是以 《消法》做参照和依据。
　　问：《消法》是否好用？
　　答：好用。如果没有《消法》，我们业主维权这件事不可能成功。
　　问：《消法》对你的影响？
　　答：虽然没有直接利用它上法庭打官司，但是有了《消法》，我可以依据它据理力争，赢得维权胜利。
　　问：请用一句话定义《消法》。
　　答：是一部维护消费者权益的好法律，随着时代的变化，应该有新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