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片

■本报记者 李建
　　12月22日，山东突发快递化学品泄漏致人伤亡事件后，国家邮政局迅即通知各地“全覆盖、零容忍”地开展收寄验视制度落实专项整治行动。人们注意到，这场整治风暴距去年2月28日国家邮政局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快递企业收寄验视工作的通知》不到10个月。舆论由此质疑：疾风骤雨般的事后追责及重拳出击能否根治快递企业验视不力、履责不严的顽疾？

监管
玩猫鼠戏

　　林浩是河北省石家庄市广安街一家公司的职员，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收发快递。从快递员进门到收单走人，一般不超过两分钟。林浩这种麻利的交接受到快递员普遍欢迎。他有一个文件夹，里面存放了三四家快递公司至少10余张空白运单。这些都是相熟的快递员主动留下来的，目的就是让他每次都能提前填好运单以节省等待时间。
　　12月25日，记者在林浩办公桌上看到3张宅急送的空白运单，每张单子上都盖有“河北已验视”字样的红章。这个“小红戳”，与国家邮政局12月22日紧急通知中提到的“积极推广北京、河北、上海、浙江等省（区、市）加盖收寄验视章的管理措施”有关。
　　从2012年开始，河北、北京等地邮政局陆续实行加盖收寄验视章措施，主管部门检查过程中如发现未加盖“收寄验视章”的快件，一律视为未进行收寄验视并追究责任。
　　然而，类似林浩这样手中握有“盖了小红戳的空白运单”的人并不是少数，而快递员对于验视规定的执行，往往十分灵活。
　　12月22日，记者分别致电中通、圆通、宅急送等几家快递公司的服务热线或快递员电话，称有已密封的包裹要寄，对方简单询问后或称“不需要拆开验视”，或称“看发到什么地方，走航空的不行，走汽运的可以”。12月26日，记者以同样理由再次致电上述几家公司，对方态度骤变，称“最好还是拆开看看”。
　　“出了事儿紧张一阵儿、过后就逐渐放松”从来都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而验视执行标准也从来都是因人而异。
　　石家庄宅急送几位投递员告诉记者，加盖验视章的空白单仅限于老客户邮寄文件、信件，而对于陌生人或无固定场所的客户，一般会要求开箱验视。同时，对于签协议的大客户，如果货物性质明确，则只按30%至50%的比例抽查。
　　国家邮政局官网公布的邮政行业运行情况数据显示：2013年1-10月，全国规模以上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70.3亿件，同比增长61.3%。
　　急剧攀升的业务量与业内对规则的抵触给验视制度落实埋下隐患。圆通快递石家庄一位不愿具名的负责人坦陈，考虑到客户隐私及企业之间的相互竞争，部分快递从业人员从一开始就认为验视制是效率的绊脚石，并从潜意识里认为这项制度将流于形式。看来，因为片面追求利润、效益而心存侥幸地与监管部门玩“猫鼠戏”，恐怕不是个别人、个别企业的事儿。

探因
加盟乱局

　　“650人的村子，400余人在外做快递生意，留下来的50岁以下的中青年不到20人。”这是11月的某一天，南方周末记者张玥在浙江省桐庐县夏塘村采访时问“这里谁家做快递？”时得到的答案。“我们村里小孩子生下来就会做快递，看都看会了，听也听会了。”村民说。
　　这个片段的背后，其实还藏着两个事实：一是占中国民营快递业半壁江山的“三通一达”（申通、圆通、中通、韵达）本是“桐庐同根生”；二是这家小村落的生意能做到全中国，迅速扩张的秘密在于“加盟”。
　　据介绍，除少数实行直营模式的企业外，多数民营快递公司均实行加盟模式，这一模式在整个运营体系中的比例超过50%，有的甚至超过80%。
　　面单费、中转费、管理费、物料费，只要向快递企业总部交齐这4笔费用，就可以成为加盟商。这些费用主要用于购买快递企业品牌以及快件运输网络的“使用权”，除此之外自负盈亏。“低门槛、宽准入”虽然在扩张初期有利于品牌加速“跑马圈地”，却埋下了总部对加盟商无法有效管控的隐患。正如中通创始人赖海松所言，各方诸侯利益主体太多，每个人都算自己的账，总部政策推行阻力重重。
　　2009年9月2日，《快递业务经营许可条件审核规范》经国家邮政局局长办公会审议通过，这项制度虽然多了一道行政审批的门槛，但似乎没有改变这样的现实：加盟网点只需一张办公桌、几部电话和几名员工，再支付极少的费用就能开门营业。
　　重庆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廖成林分析认为，加盟模式下的竞争严重同质化，基本以低价竞争为主，由此必然带来利润减少和服务质量下降。
　　据了解，目前我国快递行业的平均利润率已经从七八年前的20%下降到现在的3%至5%，一单收费10元钱的快递，快递公司总部只能赚3到5角钱，加盟商的利润率更低。
　　利润趋薄的现实迫使加盟商通过增加业务量平衡盈利，频打价格战抢占市场份额。快递行业研究专家赵小敏介绍，今年12月，“三通一达”许多加盟商都陆续下调快递价格，一些地方的加盟商甚至打出“5元快递”旗号。“双十一”前夜，电商大佬马云接受某媒体采访时的一番话颇耐人寻味：“所有快递人员把爸爸妈妈、二姨等都拉出来做快递，这是了不起的企业家创业精神。”然而，业内普遍认为，加盟制“发动群众的爆发力”无非出于利润追逐，“一个连二姨都要拉出来赶工的企业，你能指望它严格落实验视制度吗？”
　　事实或许如此，据统计，目前各种违法违规行为的“重灾区”，大都指向加盟网点。

思考
亟待治本

　　与外界评价“夺命快递”系制度缺失的说法不同，河北省消费者协会副秘书长、河北省快递用户委员会副主任聂云东认为，快递业并不是一个缺乏规矩的行业。
　　早在2011年8月，国家邮政局就颁布了《快递业务操作指导规范》，规定快递企业应当建立并执行快件收寄验视制度，2011年12月30日，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联合发布《快递服务》国家标准。而2012年2月28日与今年的12月22日，国家邮政局两次紧急通知严格落实验视制度。根据国家邮政局公布的数据，2012年有116家快递企业被注销快递牌照。
　　业内普遍认为，验视制不能落到实处的原因固然很多，仅就目前来看，主要还是加盟制带来的粗放式经营的行业惯性。
　　记者了解到，“三通一达”近年来对加盟制的改革已是“现在进行时”，几大快递公司均已通过收购旗下加盟网点控股权、股份置换等途径提高直营店比重。
　　然而，以建立直营模式为目的的收编之路并非坦途。资料显示，今年以来，多家快递公司在部分地区的加盟商与分公司频频发生冲突事件，出现暂停营业、快件积压甚至动武械斗，都与收编有关。“就民营快递而言，加盟+直营+股权多元化+品牌代理的混合网络组织结构，在当下及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可能依然存在。”赵小敏分析指出，整治民营快递，既要承认这个现实，又要寻找出路，可以考虑通过提高行政准入门槛的方式迫使网点实现硬件升级，通过从业信用制度、分级制度等加速违规企业出局。
　　河北省快递行业协会一位专家指出，对于走在十字路口的民营快递来说，出了问题打几下很必要，但关键时刻拉一把也许来得更好。“对快递企业给予管理方面的引导，政策、资金方面的扶持，助推企业走上良性发展的轨道，才是保障安全的治本之策。”

●链接
快递须加盖收寄验视章

　　针对近日发生的圆通山东潍坊加盟公司捷顺通快递有限公司在卸载和投递由武汉发往潍坊的快件时，因发生化学品泄漏致人员伤亡事件，国家邮政局12月22日宣布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收寄验视专项检查。此前，收寄验视制度已在河南、福建、浙江、四川等21个省（区、市）全面展开。
　　国家邮政局副局长刘君在有关电视电话会议上介绍，收寄验视是国际上邮政业通用安全管理办法，可有效拦截隐患，各级邮政管理部门要推广这项管理措施。检查中如发现未加盖收寄验视章的快件，一律视为未进行收寄验视，据此追究企业管理责任。同时，还要加快推进物防和技防建设，国家邮政局将陆续出台建设标准，有条件的地区和企业要先行先试。
　　12月25日，为确保寄递渠道安全畅通，国家邮政局进一步提出加盖收寄验视章等管理措施。再一次强调，检查中如发现未加盖“收寄验视章”的快件，一律视为未进行收寄验视，据此追究企业的管理责任。 （李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