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如今，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布满了摄像头的世界里，各种直播平台层出不穷。网络直播究竟是否侵犯隐私权？涉及互联网的隐私权到底该如何界定？对于未成年人的隐私该如何保护？有关法律规定又是怎样规定的呢？司法实践如何适用相关法律……本报记者通过采访专家、学者、消费者权益保护工作者，对此进行了深入探讨。
■本报记者 武晓莉
　　在360公司旗下的水滴直播平台上，教师直播教室画面的做法引发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为此，水滴直播召开了媒体恳谈会，对水滴直播的工作方式等进行了介绍。5月9日，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牵头召开了关于互联网直播隐私权界定的研讨会。参与两次会议的专家认为，摄像机的机主直播摄像内容是否侵权，重点在于如何界定隐私权边界。
　　那么教室里到底有没有隐私呢？
水滴直播引出争议话题
　　据水滴平台产品经理张西胜介绍，水滴直播平台不是独立的直播产品，而是基于360智能摄像机硬件的用户分享平台。360智能摄像机作为一款安防产品，其默认的出厂状态为安防状态，即只有机主才能看到画面；只有机主手动操作，将安防状态调整为直播状态，网友才能在水滴平台上看到摄像机拍摄到的场景。但这些画面也是要受到内容审核的，并非任何场景都可以看到。如果机主直播的画面涉嫌违反国家相关法律、法规以及水滴直播的用户协议，都将被删除。
　　而连日来，这一直播模式因“直播课堂”活动引发社会各界的关注。
　　有观点认为，若没有取得同意、授权就将课堂实况直播出去，既侵犯了学生的隐私权，也损害了监护人的监护权。但也有专家指出，在家长同意、学生知晓的前提下，老师们直播课堂实况并不违法。
　　还有专家表示，教室是公共场所，而公共场所的直播无需征得他人同意，只要不涉及名誉和尊严的伤害，就不能界定为侵犯隐私权。
　　记者发现，在水滴直播首页上，内容涉及美景旅游、教育公益、运动健身、商家实景、艺术创作、居家萌宠等多个领域，网友点击即可实时观看直播画面，实名注册登录后还可以进行“直播群聊”。
　　在水滴直播的教育模块里，有近150个“直播课堂”视频可供网友查看，涉及多地学校、培训机构等场景，直播场景多为教室、图书馆、运动场等公共场所。
　　专家认为，争议凸显出如何看待个人隐私与公共利益的界限问题。在家长同意、学生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课堂等摄像头监控画面作为直播内容发布，是否超越权利边界？
侵权与否不能一概而论
　　“播放内容是判断老师们直播课堂是否侵权、违法的关键。”北京汇佳律师事务所主任邱宝昌分析认为，教室空间本身既相对封闭又开放。对所有的学生来说，教室是公开的，对校园以外则是相对封闭的。在教室里，教学隐私相对较小，老师们直播并不涉及侵犯学生的隐私或其他不合法的行为。但他同时也认为，课堂直播需要经过监护人也就是家长的同意，学生们的权益也应该受到尊重与保护。他说：“学生是未成年人，在网络空间中，他们的隐私权和受教育的权利应受到保护。”
　　中国人民大学商法研究所所长刘俊海认为，只要未获得直播场景当事人的允许就属于侵权，只有全部授权才可免责。“用户在公共场所出于安防等需求所设置的监控，不等于就可以直播和无限度公开，除非征得所有被直播人的同意或是基于公共安全的考虑。”刘俊海表示，在互联网科技创新的同时，也应保有法律边界，特别是在提取他人个人信息时，需要遵循合法、必要、知情、保密等原则。此外，还需要严格遵循法定条件和法定程序，以不侵害他人隐私和民事权利、不侵害企业商业利益和社会安全为前提。
　　在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看来，老师们是否侵犯隐私权不能一概而论，“除了取得家长们事先授权之外，还得看直播的场所是完全公开的公共场所还是半公开的或完全属于公民个人隐私的场所，同时也要看当时被直播的人是否知情、同意。”他指出，如果摄像头的机主将自己拍摄的监控画面分享到互联网平台，在这个过程中确实涉嫌侵权，当事人要追究责任的话，对于一般的民事责任，被侵权人可以跟平台协商，向直播网站提出将相关产品下架的要求，也可以到法院诉讼，通过法院的诉讼渠道来解决。
隐私权并非绝对不能触碰
　　《民法总则》规定了自然人享有的权利，具体包括生命权、身体权、健康权、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荣誉权、隐私权、婚姻自主权等人身权利。
　　不过，关于隐私权的界限在不同学科和领域中还存在较大的分歧。有关专家认为，判断直播内容是否侵犯隐私权，首先要厘清何为法律意义上的隐私权，法律上的隐私不同于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等学科上的隐私。
　　朱巍认为，人们在隐私权领域有认识误区，有人认为隐私权是绝对权利，任何人不得随便用，事实上并非如此。“个人隐私并非是绝对不能碰的雷区。”他说，“隐私权虽然是绝对权利，但当事人是可以处分的，只是界限比较模糊。个人信息、个人行为信息和个人隐私并不是一回事。个人隐私如果经过本人同意，可以授权别人使用，主要看公开程度与公开形式到底符不符合法律和司法解释的规定；还有一些公共领域中的个人行为，从严格意义上讲并不属于隐私范畴。”
　　有媒体报道，水滴直播网站选取的都是实时摄像头拍摄到的场景，大街、酒馆、小区、餐馆，甚至酒店、内衣店、按摩店……在水滴直播平台上的画面中，有许多人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直播”。对此，水滴直播在恳谈会上也表示，水滴平台上所有的直播画面均是机主主动分享的，机主需将安防状态手动调整成直播状态后，才能分享自己拍摄的画面。
　　“根据技术回查情况来看，媒体报道中所提到的直播场景均为人员室内外流动通道、酒吧调酒吧台、按摩店接待大厅、商店收银台等人员密集区域，并不涉及通常意义上的隐私区域。”张西胜表示，针对公民隐私的保护，水滴直播平台审核人员会根据法律法规和常识认知，对厕所、浴室、医疗诊疗区域、更衣室、卧室床铺等涉及公民隐私的区域，以及其他明显涉及隐私的私密场所直播，一经发现，将立即采取下线关停措施。
对未成年人要格外保护
　　教室直播有可能涉及未成年人的隐私权，对此，几乎所有专家都认为，应该格外保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在学校里安装摄像头，对学生的人格养成、心理有没有影响？有什么样的影响？这些都是值得去仔细探讨的。”中国政法大学公司法研究所副所长王军教授认为，不能简单一刀切地得出一个结论来。
　　王军教授认为，还有很多《宪法》赋予的权利，包括人格尊严、言论自由等都需要顾及。教室有公共空间、公共场所的成分，学生在教室里也有不希望被不特定公众知道的一些情况。
　　朱巍表示，在公共场所中不能秘密地使用摄像头，也不能违反社会伦理或法律规定，必须进行完全告知或者主动提示，只要当事人同意，且没有违反相关约定即可。
　　中国消费者协会法律与理论研究部主任陈剑表示，按照《未成年人保护法》第39条有关规定，对未成年人的个人信息，任何人、任何组织都不能随便侵犯。未成年人是限制行为能力人，其权利的实施由监护人来承担。因此，像学校教室直播这种行为，应该得到监护人的同意，而且传播范围要有所限制；可以采取加密的方式，将其限制在一定范围内。